◇◇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从邓森山事件看成功学的致命伤 作者：沉路 “戒网训练营”成为媒体和社会关注的焦点，似乎是从卫生部紧急叫停电击 治疗网瘾开始，而以邓森山在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被四个教官打死达到高潮。 事情发生后，四个打人者立马被抓了，紧接着起航的13名涉事人员被抓了， 包括起航在内的许多类似训练营被取消了。接着就有许多评论，有人说网瘾其实 不是病（方舟子《“网瘾”是不是病？》），有人说邓只是“有点上网的毛病”， 称不上网瘾。但大多数人都认同，不管网瘾是不是病，也不管邓有多大的瘾，这 种暴力的“治疗”都是不可取的。这是一起刑事案件，犯罪的人必须绳之以法， 但它背后的理念，却不得不让我们再次反思“成功学”。 学过成功学、参加过英语培训或做过传销的人应该对这些“训练营”“培训 班”之类的机构不陌生。培训班一般是讲课，而训练营则让学员身体力行参加 “教官”安排好的实践，期待以此来改变学员的行为模式和心理状态。 陈安之在《把自己激励成“超人”》中讲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他的一个叫 杰克的、以前没有参加过任何体能训练的三十岁的学生，被他三天的“超级成功 学课程”激励得非常兴奋，决定参加奥林匹克的马拉松比赛。在陈安之的帮助下， 杰克靠着“强烈的动机，充分足够的理由”和异常艰苦的努力，在三年半的时间 里跑步速度进步了四个小时，达到两个小时又十八分钟，可以参加比赛了。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安之用它证明了自己的成功学理念： 成功，靠的就是强烈的动机，充足的理由和坚定的信念。精神的力量简直是无穷 大的，大到连一个三十岁的从零开始的人，也可以通过训练实现不可思议的突破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可惜的是，这个故事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因为在科学上有一条原则：个案 不能说明问题。其实这条原则很好理解，就是说“单一事件”证明不了因果关系。 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是许多原因的共同结果，光靠自己的主观判断，归结出某 些原因来，是靠不住的。 因果关系的确立，必须依靠对照实验，具体来说，是随机、双盲的对照实验， 最后依靠对实验数据的概率统计来得出结论。陈安之的学员众多，可以说是“随 机”的；成功学本来就依靠暗示和激励起作用，所以“双盲”可以改为单盲；然 而成功学虽然处处自我吹嘘，却从来不敢做概率统计，告诉大家成功学到底有多 “有效”。 这是成功学的致命伤。个案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比如国家依法打击的传销， 就并非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也有极少数的获利者——可能1000个传销参与者中， 有二三个是骗钱的，其他的都是被骗的。所以我总是告诉学弟学妹不要去做什么 安利、康宝莱之类的直销，道理是一样的。有人说，哪个行业不是弱肉强食适者 生存，“成功者”永远是少数。我承认这点，没有真本事在什么行业都会被淘汰， 但直销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行业，它的特殊在于：其它行业（比如IT）对从业者必 须审核其资格，能力不达者会被拒之门外，能够入行者必劳有所得；而直销对从 业者非常“宽容”，基本上没有什么限制条件，但入行者却常有辛劳数月甚至数 年却一无所获甚至血本无归的事情。而那极少数的获得暴利的“成功者”，是处 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换句话说，下面的人都是炮灰。 如果陈安之愿意诚实地统计他的所有学员的情况，也许他会胆战心惊地发现 成功学确实没什么效果。当然，如果哪天他真的不得不做这件事的话（这是不可 能的），他一定会提出新的理论来“解释”这个结果。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指望 有什么“成功学”能够让我们成功，但偏偏是陈安之们自己吹嘘成功学能够让你 多么多么成功，成功学的广告里的自我推销和夸大其辞早已登峰造极，而课程里 头的这些闪光耀眼的个案，时刻在向我们传达着一个信息：只要按照成功学的理 念去做，就能够像“ 他们”一样成功！ 真的如此吗？前面我们说过，由于这是个案，所以假如有1000个学员同时想 参加马拉松，于是陈安之像训练杰克一样训练他们，结果会怎样呢？最可能的结 果是一个正态分布的曲线——大部分学员没什么效果，训练前后差别不大；极少 数学员“成功”了，比如杰克；还有一些学员将是受害者——他们很可能在训练 过程中受伤甚至猝死！ 请看《把自己激励成“超人”》中描写的：“做重力训练，他的脚开始抽筋 了”，但陈安之继续鼓励他做，最后做到什么程度？“腿的重力训练，一次可以 做二百五十下……拉单杠……可以连续拉一千两百下……休息十五分钟之后，他 立刻可以做伏体撑做五百下！再休息十五分钟，再做仰卧起坐六百下！再休息十 五分钟，他可以跑步十五公里当训练！奥运金牌每天只练八公里，他一天练十五 公里，他晚上回家都没有睡觉--因为太累了，直接昏倒在床上。” 这位杰克显然身体比较强壮，并且很幸运，否则就不是“因为太累了，直接 昏倒在床上”，而是“因为心脏负荷不了，直接猝死在训练场上”了。我们知道， 猝死的原因很多，大部分是心脏问题，而高强度的运动、过度的疲劳和精神刺激 都可能引发猝死。而陈安之大师对学员进行超高强度训练时，并没有检查学员的 身体特别是心脏的状况，只凭着“强烈的动机，充足的理由，坚定的信念”就开 始训练了。那我们怎么知道，在这个闪光耀眼的杰克背后，有多少学员因为这样 惨无人道的训练而受伤甚至遇害？这种“成功”理念，和那些暴力戒网训练营有 什么本质的区别？如果学员出了事，该找谁负责？ 这是成功学的又一个致命伤：缺乏风险控制。我们知道，一个药物要能够治 病，光“有效”是不够的，还必须做到“安全”。只有通过临床试验，证明了安 全性和有效性，一种新药才能够上市。但这些成功学的训练营，包括现在已经被 依法取缔的这些戒网训练营，却没有经过任何试验和审批，就堂而皇之地在电视 上做广告，招生，大赚其钱了。难道真的要血的代价，才能换回民众和政府的理 性么？ (XYS20090824)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